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屈指一算,钱渊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六年了。

这六年里,他名声鹊起,金榜题名,声震东南,沙场扬威,他比这个时代同年龄段的任何人都更加耀眼。

除了机缘巧合,自身的能力等等因素之外,不得不承认,穿越者的身份,或者说留在他脑海中关于这个时代的历史是起到了关键作用的。

如果没有那些记忆,如果没有那段经历,他未必能考的中进士,虽然水平低了点,但前世灌注在脑海中的逻辑思维能力在八股文中是有所体现的。

也不会火中取栗,借官军攻灭沥港为父兄复仇,更别说后面创狼牙筅,立下诸多军功,以及汪直、王翠翘、徐海……太多太多了。

这就是所谓的金手指。

但凡事都有两面,金手指有时候也会蒙蔽住钱渊的双眼……虽然他知道《明史》是二十四史中最扯淡的一本,但他依旧会被蒙蔽双眼。

这次就是一个例子。

史书上是如何记载的?

浙直总督胡宗宪许汪直以不死,其后议论汹汹,遂不敢坚请,后浙江巡按王本固搜捕汪直,五峰弃市,新倭再起。

胡宗宪招抚汪直,朝中科道言官纷纷上书弹劾,在这种情况下,胡宗宪没能顶住这股巨大的压力,劝汪直前往杭州拜会巡按御史王本固,以至于汪直被诱杀。

真的是胡宗宪没能顶住这股压力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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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渊的右手不停松开又握紧苗刀的刀把,阴森的视线盯着被自己一脚踹飞撞在墙壁边的赵贞吉。

虽然现代社会更讲究利益得失,虽然钱渊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公务员,虽然他知晓政治的丑恶、肮脏、龌龊,但他真的没有考虑过……如此没有底线的党争。

这一次钱渊一日一夜急行百里赶到杭州,不惜调动大军兵围巡抚衙门,他怕什么?

他最怕的是汪直被杀,以至于东南大乱。

钱渊之所以前年硬生生横插一脚,抛却翰林储相,转都察院从王本固手里抢来浙江巡按,无非就是怕历史上那一幕再次上演。

他怕那些读书读的脑子不好使,眼中只有祖制,只有规矩,只有清浊之分的御史们,再一次众情汹汹上书,以至于汪直和原时空中一样被杀,别说通海一事了,这场东南大战还要再打上两三年。

但事实上,新科进士是不能入都察院的,历经数年磨练之后被选入都察院的这些御史……很少有脑子不好使的,很少有思想僵化的,他们看似不符合常理的言谈举止,往往都带着政治指向。

事情的脉络已经非常清楚了……至少钱渊看的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了。

赵贞吉在二月二龙抬头偶然撞见了汪直,抓捕后将其送到杭州府衙大牢中,可能还故意泄露了消息。

无论什么理由,消息传出去,汪直部下如徐碧溪、毛海峰等人定然要举兵起事,两浙倭患再起,朝中就有足够的理由弹劾胡宗宪了。

什么两浙倭患渐息,显然是胡汝贞虚报军功,蒙蔽圣君!

纵使事后胡宗宪查清其中渊源也没用,事情已经发生了,的的确确两浙倭患再起,就算嘉靖帝心知肚明也没用……在这位皇帝心中,他只会认为,你胡宗宪没完成任务。

的确,这次赵贞吉入浙不是针对钱渊通商事,他的目标是胡宗宪。

但赵贞吉在无法寻找到胡宗宪的弱点后,采用了最为直接的方法……搜捕汪直,甚至砍下汪直的脑袋,引得浙江大乱,以弹劾胡宗宪,乃至矛头直指胡宗宪身后的严嵩。

钱渊不禁在心里琢磨,原时空会不会也是这样,王本固的确是徐阶的人,会不会是他刻意诱捕汪直,引的浙江大乱,新倭群起……

这一招太毒了,一旦成功,胡宗宪乃至钱渊只能吃这个哑巴亏,嘉靖帝可不会去管下面的勾心斗角,只会看到两浙倭患再起。

这是钱渊无法接受的,汪直死,麾下必然分崩离析,说不定毛海峰、徐碧溪还会将自己视为仇敌,通商一事更是灰飞烟灭,钱渊多年的努力将毁于一旦。

钱渊知道,自己的猜测不会距离事实太远,理由有二。

其一,刚刚详询中,黄师爷和盘托出,赵贞吉年前年后数次送信入京至徐府,信中屡屡提到,不可使浙江副总兵戚继光南下入闽。

去年末,吴百朋调任福建巡抚,当时就已经上书朝廷,请调戚继光率部南下,这是情理之中的事,但一直到现在,戚继光还在宁波定海后所附近。

为什么不让戚继光南下?

自然是因为赵贞吉生怕倭患闹的太大,戚继光率部三刻钟击溃徐海数千大军,这是对阵倭寇战绩最辉煌的将领。

说不定赵贞吉还想着借戚继光一跃而起,取胡宗宪而代之呢!

其二,被自己一脚踹飞的赵贞吉,神色木然,一声不吭。

什么样的党争要用东南沿海百万百姓的性命为代价?

这样的党争毫无底线可言!

钱渊努力压抑着抽出苗刀砍过去的冲动,缓缓一步一步向前,握着刀柄的右手青筋毕露。

赵贞吉从地上爬起来,拍拍身上的尘土,“不乱浙江,何以拨乱反正?”

“苍啷”一声轻响,终于没忍住的钱渊已然半刀出鞘。

即将落下的夕阳投来最后的光线,正射在雪亮的刀身上,映在对面昏暗的墙壁上。

赵贞吉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,“为社稷乱一省,赵某不悔。”

“呵呵,呵呵……”

“嘿嘿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
癫狂的笑声越来越响,守在院子里的梁生和彭峰不禁对视一眼,他们都知道,这次少爷怒极。

好一会儿之后,钱渊身子前探,“乱浙江一省亦在所不惜,钱某愿助一臂之力,不过……”

赵贞吉狐疑的打量着钱渊,不过隔了一日,急奔相援,不惜兵围浙江巡抚衙门,现在却要助一臂之力?

“展才但说无妨。”

“大洲公之母早逝,但父仍在,请大洲公将其父,其妻,其女,其子……”

钱渊咬着牙一字一字道:“都送到镇海出海口处,以内江赵氏族为祭,以大洲公香火断绝为祭。”

赵贞吉面无表情的低下头,在心里暗骂自己的愚蠢……就在几个时辰之前,他还在将自己和秦会之相提并论,自己怎么就没听出来……这是先扬后抑的骂人呢。

钱渊的话表明了他的态度,更是赤裸裸的嘲讽赵贞吉的无耻。

为党争可乱浙江一省,按照这个逻辑,我钱展才助你拨乱反正,以内江赵氏一族为祭,有何不可?

你不肯,难道东南沿海百万百姓就肯吗?

终于将苗刀归鞘,钱渊附在赵贞吉耳边,轻声道:“真恨不得一刀一刀剐了你!”